文/高靖
美國眾議院通過台灣旅行法, 看似美國與台灣的實質外交關係更進一步,實際的影響, 可能就不是這麼回事情。如果你能夠認真思考,美國那麼支持台灣, 乾脆與中華民國重新建立外交關係就好了啊, 或者就與台灣共和國建交吧。但是,美國不會與中華民國復交, 更不可能承認台灣共和國。中國大陸的戰略利益, 無論如何都高於台灣,這才是真相啊 。台灣始終就是美國全球戰略棋盤上, 一顆可以運用也可以犧牲的棋子,華府藉著拉捧或者打壓台灣, 都是對北京表態。台灣在美中台三邊關係當中的尷尬地位, 是很無奈的,但過度迷信操弄美國國會, 不能給台灣長期與穩定的利益,設法強化與美國政府的互信, 才是正本清源之道。
美國國會的台灣旅行法,為美台高層官員互訪解禁, 未來還需要參議院通過,即便是參議院支持, 至多是美國國會對台友好,算不上是外交突破,也不是外交突破。 因為真正的外交突破,還是需要行政部門的配合, 如果行政部門壓根不派高層官員來台,豈非形同具文。
美國在1979年1月 1日與中華民國斷交後,來自中華民國的總統、副總統、行政院長、 外交部長與國防部長等,都無法訪問華府。美國派遣官員訪台, 也少有閣員級官員來台,軍方將級人員更是限制到台灣訪問。 初期美國在台協會人員與我方接觸,包括外交部、 總統府等機構是不允許進入的,雙方只能在外面碰面。 但是經過多年的發展後,管制慢慢放鬆,雙方外交接觸不在是禁忌, 最初美方要限制在台協會不能具有外交功能的角色,可是多年下來, 沒有人會否認在台協會的實質外交角色, 台灣始終保持低調務實的態度,慢慢爭取到美國信任, 才會有真正的外交運作空間。
1980年代,雷根政府與北京簽署八一七公報, 這大概是台北與華府關係的最低潮,雖然雷根準備了口頭六項保證, 稍稍平衡台北當局受挫的心情, 這卻也顯示無論雙方多好的國會關係, 都無法影響對方政府的外交特權。
前外交部長錢復曾說過, 他在1970年代擔任外交部北美司司長時,有個良友計畫, 大幅邀請美國參眾兩院議員,或者他們重要的幕僚, 以及委員會的幕僚訪問台灣,每年來的人數總在一兩百人以上。 斷交前,駐美大使館也增加許多發展國會關係的人員,但是現實是, 儘管台灣長時間積極發展對美國國會的關係, 決定政策的仍然是行政部門,國會可以成為台灣的助力, 卻沒有關鍵作用。
美國國會通過台灣關係法,除了是同情台灣的遭遇外, 卡特政府與國會關係不睦,是一個背景因素。 儘管台灣關係法中規定美國對台出售防衛性武器, 可是台灣每每要美國同意出售先進戰機,都無法獲得美國同意, 從有邦交時期,要求提供幽靈式戰機,到斷交前後, 台灣希望美國提供F-16或F-18,全部都遭到美國拒絕, 直到1990年代,老布希總統競選連任時,為了爭取德州選票, 這才同意F-16戰機出售台灣,前後差距近20年, 台灣與國會關係有多密切,都不如白宮的一句話。
北京在1989年惹出了六四天安門事件, 大大影響中共在國際上的地位,美國國會不滿中共聲浪也增加, 幾年後,柯林頓政府處理對大陸的最惠國待遇時,遭逢國會阻力, 多少與天安門事件有關。這時期又碰上蘇聯瓦解, 讓台灣的國際空間一下子變大,國際的氣氛也不同, 1994年柯林頓政府放寬我駐美單位改名, 新名稱為台北經濟文化代表處TECRO, 這要比原來的北美事務協調委員會要更好。 顯見與美國行政部門保持穩定務實關係, 才是雙方關係發展良好的關鍵,國會雖是助力,卻不能解決問題。
如果把對美外交全部寄託美國國會,那麼問題就很嚴重了, 看看過去的歷史經驗。南越以為有美國的東京灣決議案, 就可以無限制地獲得美國的援助與保護,可是套句台灣的話, 民意如流水,當美國民眾厭煩戰爭帶來的傷亡, 國會的態度就轉向了。美國介入越戰支出,在東京灣事件後, 1964年8月7日美國國會通過授權總統對北越使用武力的東京灣 決議案,那時眾議院是壓倒性地全數通過,到了參議院表決, 只有兩位參議員反對。可是這個決議卻在1971年1月被撤銷, 越戰後期美國國會甚至拒絕通過撥款援助南越,南越頓失倚靠, 終於在1975年向北越投降。美國對於越南問題的態度, 可以在短短十年不到,就有了那麼大不同的轉變,這對於台灣而言, 是很值得好好深思的問題。
1995年當時,台北運用美國國會的良好關係, 施壓美國行政部門,開放李登輝總統訪問美國,突破美國外交禁忌, 表面上,這是李登輝個人的外交成就, 也藉著這項爭議引起國際社會注意台灣問題,但是為了李登輝訪美, 卻是台灣的駐美單位與外交部付出代價,因為過度操弄國會, 反而引起美國當局不滿,在一段時間內,雙方交涉出現許多困難。 當然,隔年1996年台海危機時,美國還是派出航母來到台海, 這是基於區域安定的決定,但是這項攸關台灣安全的處理方式, 絕非國會可以影響,只能由國務院與白宮決策。
華府決定與台北斷交前,從1970年代開始, 華府對台北的關係就逐漸冷淡,與北京互動加溫, 當時是要聯中制蘇,冷戰結束後,這種大國的外交運作, 也隨著國際局勢改變,有了不同的變化, 華府與北京雙方必然會產生矛盾, 這是大國在國際上難以避免的衝突,就算北京沒有稱霸的雄心, 面對美國的全球戰略,無論如何都會與北京的外交路線發生矛盾, 更遑論台灣問題的存在, 更是無時無刻不讓北京與華府雙方謹慎面對。
當華府與北京矛盾加大,尤其在北京在亞洲、 乃至國際社會的影響力與日俱增時, 美國必然無法接受其單一領導地位受到挑戰,對北京多加牽制, 雙方鬥而不破。近幾年來,美國積極拉攏對日本關係, 也正顯示華府對北京的壓制,對台北方面的友善, 還是一種外交操作,其背後只是利益算計, 是維護美國全球利益的計算, 並不是什麼愛台灣這種不切實際的想像。
台灣旅行法如果最後也獲得參議院支持通過,充其量, 這是美國國會對台灣的友善,是美國社會有強大的認同台灣的聲音, 但是我們必須理解,國會議員是選舉產生, 台灣可以以利益影響國會議員,北京當然也可以, 選區的利益才是國會議員在意的事情,因為這牽涉到他的連任與否, 當然,國會議員會有自己的想法,對於大陸的許多作為, 有他個人的評價,這些選擇就會反映在國會許多法案與決議上面, 台灣廣結善緣,固然可以協助台灣爭取美國的政策支持, 但是任何政策得最終落實,仍要行政部門,政策未改, 一切都是白費功夫。
以現況而言,政治上的極限是, 華府不會尋求與台灣建立任何正式外交關係, 但是雙方往來比起1979年來說,已經放寬許多, 閣員級官員訪問台灣,已經不算是新聞, 軍事交流方面也較以前放寬, 但是在先進武器裝備的獲得方面與高層互訪,仍然存在限制。 即便是通過台灣旅行法,允許高層官員訪問台灣,要不要來台灣, 還是要看國務院與白宮的態度, 行政部門必須以如何維繫美中關係良好發展的考量下, 謹慎處理台灣問題,這就是台灣旅行法所不能夠處理的問題了。
對於美中台三邊關係,台灣不必妄自菲薄,但是托大心態也不好, 也許某天國際局勢會有巨大轉變,改變了美國對台灣地位的思考, 但至少現況台灣是處於美中雙方交鋒之下,而非三邊對等的關係中, 如何謀求兩岸和平,又能爭取美國對台善意,這才是正道, 如果以為有所依託,要藉美勢力抗中,這就可能是誤算了, 因為一旦美中和解,台灣又該如何自處。